齊念一直在提防齊晟。

齊晟並不是坐以待斃的人, 知道齊念找到能置他於死地的證據，拼命派人攔截。但奚沈兩家近些年已經發展出數條隱秘商路與據點，就如同當初五皇子沒能找到被藏在京城中的嚴管事一般，齊晟的人也全都無功而返。

到最後, 齊晟自知此路不同, 居然不再派人。

齊念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對方放棄, 根據最新情報, 他意識到——齊晟在準備逼宮。

皇後是他親娘，禁軍首領是他親舅舅, 再加上這個想法也不算空穴來風，早在齊晟同齊斌鬥爭時就開始有意無意部署過。當齊晟破罐子破摔決定啟動這個計劃時, 一切便十分順利進行。當他不知道的是, 自己所做的一切, 其實都在對手監視之下。

早在幾天之前，就有兩套方案擺在齊念面前。

“……有部分不肯合作的禁軍，要麽被輪換強制休沐, 要麽已經被暗中處決, 換上他們自己的人。我們的人查到, 有數具禁軍屍體被埋葬在這個地方。”

齊念點頭：“也就是說，如果我向父皇上奏, 屍體被挖出來, 即使不能當場定齊晟一個逼宮的死罪，至少也能讓父皇提高警惕性，阻止齊晟計劃？”

阿初點點頭：“是, 屬下也是這麽想的。”他揚起一個笑臉：“少爺, 您如果現在入宮面聖的話, 屬下就帶人前往埋屍之地, 防止屍體被他們轉移。”

齊念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敲在掌心，發出沈悶聲響。面對這個破壞對手計劃的好機會，他居然罕見地沒有果斷應下，反而是若有所思猶豫起來。

阿初感覺有些奇怪，不由喊道：“少爺……”

齊念回神，隨手拿起桌上那頁記錄著重要情報的紙張，置於燈火上點燃。

阿初頭發都開始發麻：“少爺……您這是……”

齊念終於回頭，看了他一眼：“就當你們從未找到齊晟計劃的破綻，繼續監視察明他們動手時間，但不要再去阻止對方。”

阿初徹底迷茫了：“少爺，為什麽啊？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二皇子逼宮成功，成為下一任皇帝嗎？”

齊念輕嘆一口氣：“當然不是。”

阿初：“那……”

齊念想了想，開口道：“除卻禁軍之外，京城東面還駐守著一支軍隊。軍隊由父皇心腹賀將軍統領，人數遠遠大於禁軍。如果皇宮出事，只有賀將軍這一支能夠及時入京救駕……”

阿初點頭：“對。”

齊念勾起唇角：“那便是了。等齊晟動手，我再親自前往郊外，以皇子身份命令賀將軍出兵，到時候人贓並獲，齊晟不就跑不掉了麽？”

阿初思考片刻，認同地點點頭。但很快，他又察覺出不對勁：“可是少爺……您不覺得這個方案很冒險麽？反正等陳山那批人將證據送回來，二皇子也是要死的呀。二皇子肯定會選在他們回來之前動手，但左右也差不了多少天。反而……如果真等禁軍控制住皇宮之後再帶兵鎮壓，到時候……會不會出現不必要的傷亡？夫人和宛妃娘娘都住在後宮呢。”

齊念笑，用折扇敲一下他的腦門：“你這是在質疑我娘親的能力？”

阿初連連擺手：“不不不，屬下當然不敢質疑夫人。哦對了，還有皇上呢？二皇子他們的目標不就是皇上嗎？要是賀將軍他們來得稍晚，皇上已經被二皇子殺害了呢？”

齊念瞇起眼，目光頓時變得幽深。

他輕踱幾步來到窗邊，望著窗外圓月好似發起呆。良久過去，等到阿初還以為他不準備回答時，齊念才幽幽開口：“娘親要我早點登基呢。”

阿初一楞。

片刻後，他躬身行禮，不敢再有任何質疑。

齊念並沒有將這個消息告知奚新雨，他打算等到齊晟準備動手之前，再安排人將奚新雨和宛妃接出宮。這樣一來不會破壞自家娘親和宛妃的心情，二來也不會打草驚蛇。畢竟宛妃和奚嬪同時消失在後宮，可不是什麽小事。

很快，事情來到齊晟準備動手的前一天。明日是本月大休沐的日子，官員們無需上朝，誰也不會立即發現皇上出事。

天空又開始下起小雪，所有不配合的禁軍被通過換班趕走，皇宮內剩下的，都是齊晟的人。這一天中午，齊念愜意吃過午膳，便前往後宮，準備將奚新雨和宛妃接出來。他到的時候，宛妃正拿著針線繡花，見狀招呼他進屋，告知道：“你母妃被皇後娘娘傳召，已經離開有小半個時辰。”

齊念初始一楞，隨後又無奈笑起來：“這個節骨眼，娘親還敢去赴皇後娘娘的鴻門宴，真是……”他想不出形容詞，只能寵溺地搖搖頭。

宛妃神態也很放松：“我攔過她，她自己也知道皇後不安好心。但是……她說這幾天在宮裏太無聊，想要過去找點樂子。”一朵梅花繡好，齊念乖巧遞過去剪子，宛妃接過，輕輕剪短，隨後才擡頭繼續道：“你說她不會真惹出什麽大亂子吧？”

齊念笑：“無妨，娘親玩得開心便好。”他側頭思考片刻，還是道：“我先出去安排些事情。”齊晟準備在明日動手，如果奚新雨提前和皇後起沖突，那他就要想辦法在宮外接應奚新雨。離開前，他對宛妃道：“宛妃娘娘，你先跟我走。”

宛妃一楞：“跟你走？出宮麽？可現在……”

齊念將齊晟準備逼宮的事情簡單講述，等宛妃消化完之後才緩緩道：“娘親任何時候想出宮都可以，但你留在這裏，我不太放心。所以，我先帶你出去。”

宛妃回神，點點頭：“嗯，我也不會武功，不能給你們添亂，我這就隨你走。”她問：“可要準備些什麽？”

齊念細細跟她說了安排。接著，齊念先行離開，宛妃則對外說身體不舒服，回房間休息。等到房門關上，自有齊念的人將她從後窗接走。

安排好宛妃，齊念回住所等待消息。他留下口信，只要奚新雨回到宮殿，就能得到消息，自己出宮和沈桐等人會合。

這一等，他便從下午一直等到入夜。晚膳時間早就過去，阿初敲門請示三次傳膳，都被他以沒胃口拒絕。第四次，阿初終於忍不住，摸著肚子道：“少爺，您明日還要策馬出京，這樣餓著肚子可不行！”

齊念看了他一眼：“你要是餓，就自己去吃點東西。”

阿初咽下一口唾沫：“我，我不餓……再說了，您不吃，我也沒有胃口。”

齊念頓了頓：“娘親那邊，還沒有人來報信？”

阿初應道：“沒有啊……”他猜測道：“是不是皇後娘娘還留夫人吃了晚膳？還是夫人玩得太開心忘記時間？”

齊念扭頭看向皇後宮殿的方向，皺起眉頭：“如果娘親真和皇後鬧翻，未央宮早該有動靜。可是那邊一直很安靜，不像是出事。”

阿初也疑惑起來：“那……夫人是臨時起意去別的地方串門了嗎？”

齊念剛蹙起的眉頭一松：“有可能。”他笑著道：“宛妃不是說娘親近來無聊，可能她在皇後那邊沒找到樂子，便拐個彎自己去其他地方閑逛。”

阿初點點頭。

找到合理的推測，齊念心情稍霽：“傳膳吧。”

阿初開心應聲“好”，轉身出去準備。但他出門還不到片刻，又敲門請求入內覲見。

齊念手上一封文書還沒看完，皺起眉道：“不是讓你去傳膳？怎的，又出什麽事？”

阿初急匆匆走到他面前：“少爺，那邊傳來消息，說二皇子恐怕準備提前到今夜動手。同時，有個巡邏到此的禁軍，在門口投下一封書信。”

齊念挑眉，從他手裏接過那封書信，借著燈火查閱起來。漸漸地，他臉色越來越黑，直至最後，重重一拳捶在桌面。

阿初跟隨他許久，就沒見過他這副模樣，嚇了一跳後連忙問：“少爺，怎，怎麽了？”他提醒道：“……二皇子今夜就準備動手，您，您需得馬上動身，前往城外找賀將軍。”

齊念雙手握拳，一字一頓道：“信中說，娘親被他們抓了？”

阿初一楞：“啊？夫人被抓？”他下意識笑出來：“他們是誰？二皇子？他以為自己是天神下凡嗎？夫人怎麽可能被抓？”

齊念目光晦暗：“信中有娘親最常穿的宮裙裙角。”宮裙大多繁覆華麗，奚新雨不喜歡，只撿樸素的穿。她常穿的就那麽兩三套，齊念都記著。他道：“二皇兄說，如果想保全娘親性命，就乖乖呆在宮中不要輕舉妄動。”

阿初張著嘴：“少爺……您不會信了他的鬼話吧？裙角，八成是夫人行動時不小心掛在樹梢那些地方扯下來，被他們撿到罷了！”他分析得有理有據：“我知道夫人不是全無敵手，但想要無聲無息抓住夫人，呵，根本就是天方夜譚！未央宮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，這怎麽可能嘛……”

齊念深吸一口氣：“先去找師父。如果娘親逃出去，肯定第一時間會去據點。到時候就知道真假。”

阿初有點傻眼：“出城的車馬已經準備好，您……您不直接到城外搬救兵嗎？”

他並沒有意識到事情多嚴重性，等再對上齊念雙眸時，他才發現自家少爺眼角發紅，明顯已經憤怒到極點。下一刻，齊念右手出現在他脖頸之上，將他往前一推：“別廢話，去準備。”

阿初連滾帶爬離開：“是，是是……”

等他出門後，齊念也緊跟著離開。來到庭院中，他望向天邊那輪彎月，微微瞇起眼。再低頭時，他的心緒已經勉強恢覆平靜。他擡臂，將掌中碎成幾段的折扇往旁邊隨意一丟，邁步往外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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